圍繞文學史上的重要作品《金瓶梅》，人們常有很多疑問，尤其當提及它的“原著”時。這裡的“原著”並非籠統的概念，而是特指其在早期、未經大量刪改時的文本形態。與其泛泛而談其文學地位或社會意義，我們將聚焦於其原著的具體文本問題，從是什麼、為什麼、哪裡、多少、如何等方面，探尋其真實面貌與流傳軌跡。
《金瓶梅》原著是什么？
當我們談論《金瓶梅》的“原著”時，通常指的是其最早出現、相對完整且內容未遭大幅度刪減的版本。這個版本在學術界常被稱為“詞話本”。
- 詞話本： 這是目前學術界公認的最接近《金瓶梅》原貌的版本系統。它的語言風格、敘事方式以及內容的細膩程度，都與後來經過檢查和刪改的版本有顯著差異。詞話本以其直白、寫實乃至露骨的描寫而聞名，這也是它在後世屢遭禁毀的主要原因。
- 區別於刪改本： 後來的版本，如清代的“大字本”等，為了符合當時的社會審查標準，對原文中的許多情節、細節、語言進行了大量的刪減和修改。這些版本雖然流傳廣泛，但已非原貌，與詞話本有著本質的區別。因此，“原著”特指的就是這種未經官方或民間大規模淨化的早期文本。
詞話本不僅僅是內容上的完整，它還保留了更多的早期白話小說的特點，包括一些獨特的詞彙、語法以及與《水滸傳》更緊密的連接痕跡（《金瓶梅》是從《水滸傳》西門慶故事拓展而來）。
為什麼會有不同的“原著”版本存世？它們有何不同？
雖然我們統稱“詞話本”為原著，但實際上，即使是詞話本內部也存在不同的刻本或傳抄本，它們之間存在細微甚至顯著的文本差異。這主要是由於早期的書籍傳播方式造成的。
主要差異體現在：
- 傳抄與刻印過程中的訛誤與增補： 在沒有現代標準化出版流程的年代，書籍的傳播主要依賴人工傳抄和木板刻印。傳抄過程中容易出現筆誤、漏抄、跳行，甚至抄寫者根據自己的理解或偏好進行少量修改或增補。木刻過程中也可能出現刻錯、磨損、修補等情況，導致文本差異。
- 不同的底本來源： 不同的早期刻本可能來源於不同的傳抄底本。如果這些底本在流傳過程中已經產生了差異，那麼以它們為基礎刻印的版本自然也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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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早期版本差異： 學術界研究較多的早期詞話本系統版本包括但不限於：
- 萬曆詞話本系統（或稱《新刻金瓶梅詞話》）： 這是目前發現的最早的刻本系統。其中最完整且研究價值極高的是藏於日本內閣文庫的所謂“內閣文庫本”。這個版本被認為最接近作者原稿，保留了大量原始信息，包括一些俗語、方言以及更為直接甚至粗糙的描寫。
- 崇禎本系統： 這個系統的版本相對萬曆本出現稍晚（約明末崇禎年間），但也是重要的早期版本。崇禎本在文字上做了一些修飾和改動，使其較萬曆本顯得更為流暢和雅致一些，但核心內容和詞話本的特點依然保留。後來的很多早期傳本都與崇禎本有淵源。
- 其他早期抄本： 可能還存在一些私人傳抄的早期抄本，它們的文本可能會與刻本有所不同，反映了另一個傳播支流的樣貌。
這些不同版本之間的差異，為研究《金瓶梅》的成書過程、作者意圖以及文本演變提供了寶貴的線索。研究者通過比對不同版本的異同，可以推測哪些是作者原文，哪些是後人增改，哪些是傳抄刻印的錯誤。
「萬曆本與崇禎本在某些章回的標題、詩詞的引用、人物對話的細節以及某些敏感描寫的具體措辭上存在差異。例如，在某些情節的性描寫上，萬曆本可能更加直接，而崇禎本則可能略有收斂或換一種表達方式。這些差異雖然有時微小，但對於研究者分析文本的原始狀態和早期接受情況至關重要。」
《金瓶梅》原著有多少章回？
無論是學術界公認的詞話本系統（如萬曆本、崇禎本），還是後來的刪改本，《金瓶梅》的原著結構都是一致的：共計一百回。
- 一百回的結構： 小說以章回體形式寫成，從西門慶與潘金蓮的相遇開始，到西門慶病死、眾妻妾僕人散盡、龐春梅嫁人、陳經濟流落，最終以孝哥出家為僧作結，情節連貫，架構宏大。每一回都有一個標題概括主要內容。
- 回目與內容的完整性： 詞話本一百回的篇幅，完整呈現了西門慶一家的興衰史，包含豐富的人物關係、社會生活場景和細膩的情感描寫。雖然不同版本在具體文字上有差異，但一百回的主要情節框架和故事走向是統一的，這是《金瓶梅》作為一部獨立長篇小說的標誌性特徵。
因此，當討論《金瓶梅》原著的篇幅時，精確的數字就是一百回。
《金瓶梅》原著珍稀版本存放在哪裡？
《金瓶梅》原著的早期珍稀版本，由於其流傳歷史的曲折和屢遭禁毀的命運，存世量極為稀少，被視為寶貴的文獻資料。目前已知的幾個重要早期版本主要存放在世界各地的圖書館和文獻機構中。
最為著名的存藏地點包括：
- 日本內閣文庫： 藏有《新刻金瓶梅詞話》殘本（萬曆丁酉本），這是目前所見最早的《金瓶梅》刻本，學術價值極高，常被簡稱為“內閣文庫本”。雖然不是全本，但保留了早期詞話本最重要的文本特徵。
- 日本東洋文庫： 藏有另一個重要的《新刻金瓶梅詞話》萬曆本系統的版本，與內閣文庫本互為參照，對於校勘研究意義重大。
- 中國國家圖書館： 藏有數個重要的早期《金瓶梅》版本，包括明崇禎本《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等，這些都是國內重要的善本。
- 美國國會圖書館： 也藏有明崇禎本的珍貴善本，是海外重要的收藏機構之一。
- 其他圖書館或私人收藏： 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的早期傳抄本或刻本零散地保存在世界各地的圖書館、博物館或私人藏家手中，但以上幾處是最為重要的、擁有標誌性早期版本的機構。
這些珍稀版本由於其文物價值和學術價值，通常不對普通讀者開放，需要經過特定的申請程序才能查閱原件，或主要通過影印、縮微膠捲等方式供學者研究使用。
《金瓶梅》原著是如何流傳和保存至今的？
《金瓶梅》原著的流傳和保存歷程充滿了艱辛和傳奇色彩，它是在官方和主流社會的禁毀壓力下，依靠多種方式“偷生”得以存世的。
- 早期的秘密傳抄： 在尚未刊刻或刻本極少時，小說很可能以手抄本的形式在文人雅士或特定圈子中流傳。這種傳抄活動本身就帶有秘密性質，但也容易造成文本訛誤和版本差異。
- 木刻本的少量印行與地下流通： 儘管官方屢次禁止，但在明末時期，仍然出現了詞話本的刻印，如萬曆本和崇禎本。這些刻本的印量可能並不大，且流通範圍有限，很可能是在私下或通過非官方渠道進行交易。
- 禁毀與藏匿： 清代以後，《金瓶梅》被列為禁書，官方進行了嚴厲的查禁。這迫使擁有者將其藏匿起來，不輕易示人。許多珍貴的早期版本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被秘密保存下來的。
- 海外的意外保存： 一些早期版本通過各種途徑流傳到了日本等海外國家。由於這些國家沒有對《金瓶梅》的禁令，這些版本得以相對安全地保存下來，成為今天最重要的文獻來源，例如日本內閣文庫和東洋文庫的藏本。這也是為什麼許多現存最早、最完整的版本反而不在中國本土的重要原因。
- 學者的發掘與整理： 近代以來，隨著文獻學研究的發展，學者們開始在全球範圍內尋找和整理《金瓶梅》的早期版本。通過對藏於各地的版本的比對、校勘和研究，詞話本的面貌才逐漸清晰起來，其學術價值也得到了廣泛認可。影印本的出版使得更多人得以接觸到這些珍貴文本。
可以說，《金瓶梅》原著的存世，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早期的私下傳播、冒險的少量刻印、長期艱難的藏匿，以及最重要的——海外的意外保存和近現代學者的不懈努力。
現代讀者如何接觸和研究《金瓶梅》原著？
對於現代讀者和研究者而言，直接接觸到《金瓶梅》原著的早期珍稀版本原件是非常困難的。但幸運的是，通過學術界多年的努力，現在已經有較為方便的方式來接觸和研究詞話本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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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印本（Facsimile Editions）： 這是最接近原貌的方式。學術機構或出版社通常會出版重要早期版本的影印本，即將原書通過高精度掃描或拍攝後，按原樣印刷出來。
- 例如，日本內閣文庫本、東洋文庫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本等重要版本的影印本均有出版。雖然價格可能較高，但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書的形態信息（如字體、版式、修訂痕跡等），對於版本研究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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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點本與整理本： 為了方便普通讀者閱讀，學者們會以一個或多個早期版本為底本，進行校勘、標點、分段，並對生僻字詞、典故等進行注釋，出版通行的整理本或校點本。
- 購買這類經過嚴謹校勘的版本（通常會說明以哪個早期版本為底本，並附有校勘記說明與其他版本的異同），是普通讀者了解《金瓶梅》原著內容的最佳途徑。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的校點本可能選取的底本不同，校勘的標準和質量也有差異，建議選擇知名學者或權威出版社的版本。
- 數字化資源： 一些圖書館或學術機構正在推進古籍的數字化，部分《金瓶梅》的早期版本掃描件可能會在特定的數字文獻庫中提供查閱（可能需要機構賬號或付費）。
因此，如果你想了解《金瓶梅》原著的真實面貌，建議尋找基於萬曆詞話本或崇禎本的權威影印本或校點本。通過這些版本，你可以領略到這部偉大作品在未經審查時的原始力量和複雜性。這與閱讀後來的刪改本或通俗普及本將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總而言之，探索《金瓶梅》原著，就是追溯這部小說的文本源頭，理解其在歷史長河中如何從最初的形態，歷經傳抄、刻印、禁毀與保存，最終以不同版本形態呈現在我們面前。這不僅是文學研究的一環，更是文獻史和出版史的生動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