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作家萨德的小说集：那些被囚禁中写下的、引发轩然大波的作品
法国作家萨德（Donatien Alphonse François, marquis de Sade）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一个极为复杂且极具争议的人物。他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在监狱和精神病院中度过，正是在这些被囚禁的岁月里，他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其中尤以其小说集最为人知，也最具争议。这些作品以其大胆、露骨甚至残酷的内容挑战了当时的社会道德和法律底线，至今仍是讨论和研究的对象。
是什么？萨德的主要小说作品及其内容特点
萨德的小说集并非指一个明确的作品系列，而是涵盖了他创作的多部长篇和中篇小说。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包括：
- 《索多玛的120天》（Les 120 Journées de Sodome）：这部作品以其极端的描写而闻名，更像是一部关于各种情欲和虐待行为的“分类学”或“目录”，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完整小说。它详细列举和描述了四位贵族在城堡中进行的为期四个月的性虐待狂欢。这部作品没有萨德后期作品中的哲学辩论，显得更为原始和集中于行为本身。值得注意的是，这部作品仅是萨德构思的宏大计划的第一部分，且以手稿形式在狱中丢失，直到20世纪初才被重新发现。
- 《厄运的维尔蒂或以德报怨》（Les Infortunes de la Vertu）：这是《新约斯蒂娜》的早期、较短的版本，也是萨德写的第一部出版的小说。故事讲述了一个年轻、虔诚的女孩约斯蒂娜，她努力保持贞洁和美德，却因此不断遭受各种不幸和残酷对待。
- 《新约斯蒂娜或德行的不幸》（La Nouvelle Justine, ou les Malheurs de la vertu）：这是《厄运的维尔蒂》的扩展和修订版本，篇幅更长，内容更加露骨和哲学化。约斯蒂娜的遭遇更加悲惨和详细。
- 《朱丽叶的故事或副德的昌盛》（Histoire de Juliette, ou les Prospérités du vice）：这部作品是《新约斯蒂娜》的“姐妹篇”，讲述了约斯蒂娜的姐姐朱丽叶的故事。与约斯蒂娜不同，朱丽叶信奉享乐主义和邪恶，通过各种残忍和不道德的手段获得财富和权力，最终过上了“成功”的生活。这部作品篇幅巨大，是萨德最野心勃勃的作品之一，充满了哲学辩论、反宗教和反社会的内容。
- 《阿利娜与瓦尔库尔或哲学小说》（Aline et Valcour, ou le Roman philosophique）：这是萨德少数不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结构相对传统的书信体小说，但其内容依然包含对奴隶制、殖民主义等社会问题的批判，以及对各种哲学观点的探讨，当然也少不了对情欲和权力关系的描写。
这些小说的内容核心通常围绕着以下几个特点：
- 情欲与暴力的高度结合：作品中充斥着对各种性行为、虐待、酷刑、乱伦、亵渎神灵等极端行为的详细描写，且这些行为往往与哲学讨论和角色动机紧密相连。
- 哲学化的论辩：角色的对话往往冗长而富含哲学意味，他们引述启蒙思想家的观点（常被扭曲或极端化），论证情欲、自利、自然法则、无神论等主题，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或攻击传统道德和宗教。
- 对社会和道德规范的颠覆：萨德的作品是对其时代社会、道德、宗教和法律体系的彻底反叛。他通过描写德行受罚、邪恶得势来挑战传统的道德叙事。
- 重复性和模式化：尽管故事和人物不同，但许多作品在情节发展、哲学论辩以及对特定行为的描写上呈现出一定的重复性，仿佛在系统性地探索情欲和权力的所有可能面向。
在哪里？萨德小说的创作地点、最初出版与如今的获取
创作地点：高墙之内
萨德的绝大部分重要小说，包括上面提到的几部，都是在他漫长而多次的囚禁期间写成的。
- 他曾在文森城堡（Château de Vincennes）、巴士底狱（Bastille）和沙朗东精神病院（Charenton Asylum）等地方被囚禁。
- 例如，著名的《索多玛的120天》就是在巴士底狱中秘密写在一卷纸上的。萨德用一长条纸卷，用非常细小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这样一旦遭遇搜查，他可以将纸卷迅速藏匿起来。
- 即使在后来相对宽松一些的沙朗东精神病院（他在这里度过了生命的最后十多年），他也在继续写作。
写作成为他在与世隔绝、缺乏自由的环境中保持精神活力和表达自我的重要方式。
最初出版：秘密与地下
考虑到作品内容的极端性，萨德的小说在其生前几乎不可能在法国公开合法出版。
- 他的作品通常是在没有署名（匿名或使用化名）的情况下，通过地下渠道在法国境外（例如被认为是荷兰或瑞士的秘密出版商）印刷和发行的。
- 这些出版物往往质量低下，错误百出，但它们是作品得以流传的唯一途径。
- 书籍价格昂贵，主要在特定的地下圈子里流通。
- 有时，作品会被伪装成其他类型的书籍，或者与其他情色或禁书合集一起出版。
如今的获取：广泛但需甄别
萨德的作品在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被视为禁书，难以获取。然而，随着20世纪文学、哲学和心理学领域对他的重新关注（尽管争议从未停止），他的作品逐渐被合法出版。
- 现在，萨德的小说可以在世界各地的图书馆、书店和在线平台上找到。
- 有各种版本，从学术校勘版到普通大众版，以及不同语言的翻译版本。
- 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早期出版物的秘密性和不规范，不同版本之间可能存在差异，尤其是对手稿的解读和校勘。
有多少？萨德的小说数量与篇幅考量
准确计算萨德一生创作了多少部“小说”可能有些复杂，这取决于如何定义“小说”以及是否包含未完成或碎片化的作品。但我们可以大致列出其主要的、通常被归类为小说的作品数量：
- 长篇小说：至少有四部通常被认为是其重要的长篇小说：《新约斯蒂娜》、《朱丽叶的故事》、《阿利娜与瓦尔库尔》以及（作为完整作品看待的）《索多玛的120天》。
- 中篇小说/故事集：《厄运的维尔蒂》可以看作是《新约斯蒂娜》的中篇小说版本。此外，他还创作了故事集《爱的罪行》（Les Crimes de l’amour），其中包含多部中篇小说或较长的故事。
因此，如果包括长篇和具有一定篇幅的中篇，其数量在10部左右，但主要的长篇作品是其核心。
至于篇幅，萨德的作品通常非常庞大：
- 《朱丽叶的故事》和《新约斯蒂娜》都是体量巨大的作品，常常需要分卷出版，单部作品可以达到数百页甚至上千页。
- 《索多玛的120天》虽然是碎片，但其构思的完整版无疑会是巨著。
- 《阿利娜与瓦尔库尔》也是一部篇幅可观的书信体小说。
- 相比之下，《厄运的维尔蒂》和《爱的罪行》中的故事则相对短小一些。
总的来说，萨德以写作巨型、内容密集的叙事作品著称，他的许多小说在当时的文学作品中属于篇幅较长的一类。
为什么？极端内容与巨大争议的原因
萨德的小说之所以引发巨大争议并被长期查禁，原因多方面：
- 直接挑战道德和宗教禁忌：作品中对各种性行为、暴力、亵渎神灵的赤裸裸描写，是对基督教道德观、家庭伦理和社会规范的直接侵犯。在当时的法国，这被视为对社会基础的动摇。
- 哲学观点的极端性：萨德的作品不仅仅是色情或暴力描写，他通过角色的辩论表达了一种极端的哲学观点，认为自然法则允许甚至鼓励情欲和残酷，理性可以用来论证任何行为，包括最令人发指的行为。这种将哲学与恶行结合的方式，比单纯的色情作品更具颠覆性，因为它似乎在为“罪恶”提供了理性的基础。
- 对权力的反叛与讽刺：萨德的作品也是对他所处时代贵族阶级、教会和国家权力的讽刺和批判。他描绘的那些实施暴行的人往往是贵族或神职人员，这被视为对统治阶层的攻击。
- 个人生平的影响：萨德因其行为（包括性犯罪指控）被长期监禁，他的作品可以被看作是他对囚禁、不公和世界残酷的回应。这种与作者本人被视为“怪物”的形象紧密相连，使得作品更容易被定性为危险和病态的产物。
作品的争议性和被查禁是萨德写作内容对其时代价值观的直接冲突的结果。它触碰了社会最敏感的神经，挑战了人们对何为“人”、何为“道德”的理解。
如何/怎么？监狱写作与秘密流传的方式
监狱中的创作方式
在狱中写作面临着严峻的条件：
- 材料匮乏：纸张和墨水供应有限，他必须节省使用。这促使他发展出用极小字体书写的技巧，例如写《索多玛的120天》时使用的纸卷，如果被发现可以迅速藏在墙缝里。
- 秘密进行：写作必须在看守的眼皮底下秘密进行。他利用夜晚或看守不注意的时间进行创作。
- 依赖记忆与想象：由于无法进行研究或查阅资料，他的写作高度依赖于记忆、阅读经验和纯粹的想象力。这使得他的作品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脱离现实考证的奇特性。
- 通过关系传递：萨德通过贿赂看守或利用探视机会，秘密地将写好的手稿片段或信件夹带出监狱，交给他的妻子或其他愿意帮助他的人。
这种在极度受限和危险的环境下坚持写作的方式，本身就体现了一种强大的精神毅力或偏执。
秘密流传的途径
作品手稿一旦离开监狱，其流传和出版过程同样充满了秘密和风险：
- 秘密印刷厂：手稿会被送到专门印刷禁书的地下印刷厂。这些印刷厂通常设备简陋，工作环境恶劣且随时面临被查封的风险。
- 匿名或假名出版：为了逃避法律责任，书籍出版时通常不署作者真实姓名，或者使用假名。早期的一些版本甚至没有任何出版信息。
- 地下分销网络：印刷好的书籍不会通过正常书店销售，而是通过一个隐秘的分销网络进行交易。这可能包括一些特定的书商、贵族收藏家或者有特殊兴趣的人士。
- 境外流通：为了进一步规避法国的法律，许多萨德作品的早期版本是在荷兰、瑞士或英国等地印刷，然后秘密走私回法国或其他地方。
- 高昂的价格：由于生产和分销的风险，这些禁书的价格非常昂贵，只有少数富裕的收藏家或地下圈子成员能够负担。
正是通过这些隐秘而危险的渠道，萨德的小说才得以在其生前和死后的一段时期内，在有限的范围内流传，并逐渐积累起其恶名和影响力。直到20世纪，随着社会观念的变化和学术界对其作品的重新审视，这些作品才逐步获得公开出版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