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彭德怀自述》？
《彭德怀自述》并非彭德怀元帅在自由状态下自主创作的、传统意义上的完整自传或回忆录。它实际上是指彭德怀在特定历史时期，主要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身处逆境、遭受审查和批斗时，根据官方要求或基于自身意愿，亲笔撰写的一系列关于其个人经历、革命生涯、军事活动、政治观点以及对某些历史事件的回忆、陈述、说明和辩护材料的集合。
这些书写材料形式多样，包括：
- 针对特定问题的书面交代材料；
- 对自己历史和工作的整体性回顾报告；
- 对某些会议、事件、人物的回忆和评论；
- 对自己遭受指控的辩驳和说明。
因此，《彭德怀自述》是带有特定时代印记和书写背景的文献汇编，是彭德怀在极端艰难条件下留下的珍贵文字记录，展现了他对自己一生革命经历的理解和态度。
他为何撰写这些“自述”？
彭德怀撰写这些“自述”的原因是复杂的，既有外部压力，也有他自身的考量：
- 官方强制要求： 在文革期间，彭德怀是重要的批斗和审查对象。他被要求详细交代自己的“问题”、历史和思想。撰写这些材料是当时审查制度的一部分，带有被迫交代的性质。当局希望通过这些书写来获取他们所需的“证据”或“认罪”材料。
- 回应指控与辩护： 彭德怀在审查过程中被强加了各种罪名和不实指控，尤其是关于庐山会议的“反党集团”问题以及其历史上的军事路线问题（如百团大战）。他在书写中，很大程度上是在根据自己的记忆和理解，努力澄清事实、驳斥不实指责、解释自己的动机和行为。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在特殊环境下争取解释权和进行自我辩护的方式。
- 记录历史与个人经历： 尽管身处困境，彭德怀依然希望能够尽可能真实地记录自己参与过的重大历史事件，特别是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等关键时期的经历和决策过程。这些书写带有回忆录的性质，是他对自己波澜壮阔革命生涯的梳理和回顾。
- 向组织陈述： 彭德怀有着坚定的党性观念，即使遭受不公对待，他依然认为自己是在向党组织汇报和陈述。他希望通过书写，让组织了解真实情况，寄希望于未来的审查能够还原事实。
这些自述写于何时何地？
《彭德怀自述》的绝大部分内容，是彭德怀在被“监护”和审查期间写成的，主要集中在以下时间段和地点：
- 时间： 大约从1967年底或1968年初开始，一直持续到他1974年去世前不久。这段时期正是他遭受严酷审查和隔离监禁的阶段。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尽管身体状况极差，他仍在断断续续地进行书写。
- 地点： 主要是在北京的一些特定地点。他先后被关押在卫戍区的一些隔离审查场所，比如北京西郊的一个小院（万寿路甲六号），以及后来的复兴医院等地。这些地方都是官方指定的、用于隔离审查重要人物的场所。书写活动正是在这些与外界隔绝、受到严密监控的环境下进行的。
可以说，这些“自述”是在失去自由、身心遭受极大摧残的状态下写成的，其书写环境极为艰苦和特殊。
“自述”是如何写成的？
彭德怀的“自述”书写过程充满了艰辛和限制：
- 被动与主动结合： 书写往往是根据审查人员提出的问题或要求进行的，带有被迫性质。例如，审查人员会让他交代某个会议的情况、某个决策的过程，或者他对某个历史问题的看法。但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利用这些机会主动阐述自己的观点，补充他认为重要的事实。
- 亲笔书写： 这些“自述”绝大多数都是彭德怀亲笔手写。他被提供纸张和笔进行书写。在健康状况允许的情况下，他会自己一字一句地写。
- 极度依赖记忆： 在被隔离审查期间，彭德怀几乎没有机会查阅历史文献、文件档案或与当事人交流。他完全依赖自己七八十年的记忆来回忆和书写。这使得书写过程充满挑战，也可能导致一些细节的偏差，尽管他努力保持准确性。
- 书写条件差： 在监禁环境中，他的身体状况逐渐恶化，遭受多种疾病的折磨。书写过程常常是在病痛中进行。有时精神状态也不稳定。
- 审查与控制： 他写成的材料都需要上交，并受到严格审查。这些书写本身就是审查过程的一部分，其内容和方向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外部力量的引导和控制。他不能自由地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给谁看。
- 反复与补充： 由于审查是持续的，对同一问题的询问可能反复进行，彭德怀也可能对之前写过的材料进行补充或修正。因此，“自述”是一个动态的、不断累积的过程，而非一次性完成的作品。
《彭德怀自述》主要包含哪些内容？
《彭德怀自述》的内容涵盖了彭德怀漫长革命生涯的诸多方面，其中一些部分写得比较详细或占据较大篇幅，反映了他当时的思考重点或被审查的重点。主要内容包括：
- 早年经历与投身革命： 回忆了自己坎坷的童年、少年时期，参加湘军、平江起义等经历，以及如何接触马克思主义、加入中国共产党和工农红军的历程。
- 土地革命战争： 详细记述了中央苏区时期的作战经历、担任重要职务的情况，以及对长征过程的回忆，包括遵义会议前后的军事情况。
- 抗日战争： 重点回忆了八路军的战略战术、华北敌后抗战的艰辛。其中关于百团大战的记述占据重要地位，因为这是他在后期屡遭质疑和批判的焦点之一。他阐述了发起百团大战的背景、目的和过程，并就其历史作用和影响进行了辩解和说明。
- 解放战争： 回顾了西北战场的作战指挥，包括保卫延安等关键战役。
- 抗美援朝战争： 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对抗美援朝战争的起因、决策过程、指挥情况、战役战斗以及战场上的艰难困苦进行了详细的记述。这是他革命生涯中最辉煌的一页，也是他愿意详细回忆的部分。
- 新中国成立后的工作： 包括他在军队建设、国防工业发展等方面的工作。
- 庐山会议及其前后： 这是《彭德怀自述》中分量最重、也最具历史价值的部分之一。他详细回忆了1959年庐山会议的经过，特别是他给毛泽东写信批评“大跃进”中存在的问题的动机、内容和后果。他陈述了自己在会议上坚持观点的过程，以及会议后遭受批判和撤职的经历。这部分是他对自己政治生涯重大转折点的关键陈述和辩白。
- 对其他历史事件和人物的看法： 在回忆过程中，他也会提及其他领导人、战友以及一些重大历史事件，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评价。
- 对自身“问题”的解释和辩护： 大量篇幅用于回应审查人员提出的各种指控，比如所谓的“里通外国”、“与xxx组成反党联盟”等莫须有的罪名，他对此进行了驳斥和说明。
总的来说，《彭德怀自述》内容丰富，既有对他光辉历史的回忆和对自己功绩的朴素陈述，更有对遭受政治诬陷的有力辩白，特别是对庐山会议真相的还原。它既是个人史，也是特定时期中国共产党历史的重要原始文献。
这些“自述”是如何保存与面世的？
彭德怀写下的这些“自述”材料，在他生前并未公开发表。它们被作为彭德怀案的档案材料，由官方机构保存。
- 档案保存： 在他去世后，这些手稿继续保存在相关档案部门。它们并非为出版而写，而是作为政治审查的记录留存。
- 历史转折后的解密：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和彭德怀在1978年得到彻底平反，审查他的案卷和相关材料逐渐得以查阅和整理。人们意识到这些手稿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献价值，是了解彭德怀本人、庐山会议乃至文革初期历史的第一手资料。
- 材料的收集与整理： 在彭德怀平反后，一些机构和个人开始着手收集他被审查期间留下的各种书写材料。这些材料分散在不同的档案卷宗中，需要进行细致的查找、辨认、整理和汇编工作。这项工作耗时且复杂。
- 编辑与出版： 经过多年的收集、整理和编辑，这些原本不为外界所知的书写材料被汇编成书，最终以《彭德怀自述》的书名公开出版。第一次比较完整的出版是在1980年代，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此后又有不同的版本或选编本问世。
- 编辑过程的特点：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这些材料是零散的、针对不同问题写就的，编辑出版时需要按照时间或主题进行编排，并可能需要进行适当的校勘和注释，以方便读者理解。不同的编辑者或出版机构，其选材和编排方式可能略有差异。
- 面世的意义： 《彭德怀自述》的出版，使得彭德怀的声音能够在身后被公众听到，对于还原历史真相、研究中共党史和军史、了解彭德怀的思想和为人，都提供了无可替代的原始依据。它纠正了许多不实之词，也展现了彭德怀坚韧不拔的精神品格。
因此，《彭德怀自述》从秘密档案到公开出版物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段反映中国历史变迁的曲折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