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那个习以为常的理由
在我们的生活、工作乃至更广阔的社会图景中，常常会听到这样一个辩护或者解释：“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啊。”这句话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个强大的惯性：过去或传统。当有人对此提出疑问或想要做出改变时，一句轻飘飘的“从来如此”似乎就成了无可辩驳的理由。然而，仅仅因为“从来如此”，它就一定是正确、最优或唯一的选择吗？这句简单的反问，却指向了无数值得深思的具体情境和实践。
“从来如此”：它具体指代着什么？
当人们说“从来如此”时，他们通常指的是一种长期存在的、未经正式规定但被广泛接受的模式、习惯、规则或思维方式。它不是某个权威机构颁布的法律，很多时候甚至不是公司明文规定的流程，但它却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指导着人们的行为，塑造着环境的形态。
- 工作流程和方法： 比如，周报必须是某个固定的格式提交，即使现有工具能更高效地生成报告；某个部门的审批流程异常繁琐，其理由仅仅是“过去一直都是这样走的”。
- 家庭和社交习俗： 比如，逢年过节必须进行某些仪式，即使很多人已不明白其意义或觉得形式大于内容；家庭成员间固定的沟通模式或角色分工，即使它带来了不平等或不适。
- 教育和学习方式： 比如，某种教学方法沿用了几十年，即使有新的研究表明其效率低下；考试的形式和内容一成不变，即使它已不能有效衡量学生所需的新能力。
- 商业惯例： 比如，某个行业的定价策略、销售渠道或合作模式多年未变，即使市场环境和技术已发生巨变。
- 组织文化： 比如，公司内部的决策方式、沟通风格、甚至午餐时的座位习惯，都可能因为“从来如此”而固化。
“从来如此”所指代的，往往是那些缺乏明确、理性的、基于当前现实的解释，却因为时间的积淀和重复而变得“理所当然”的事物。
这些“如此”藏身何处？
可以说，“从来如此”的影子无处不在，它渗透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 在职场中： 它体现在僵化的会议流程、低效的内部协作、论资排辈的晋升机制、拒绝采纳新技术的保守态度。
- 在家庭里： 它表现为固定的家庭聚会模式、对子女教育的传统观念、长辈对晚辈无条件的权威、甚至过时的性别角色期待。
- 在学校里： 它可能存在于标准化的课程设置、评价学生的单一维度、对创新思维的压抑、老师固守传统的教学方法。
- 在社会交往中： 它影响着人情世故的处理方式、送礼宴请的规矩、对不同群体（如女性、少数族裔、外地人）的刻板印象和不自觉的歧视。
- 在公共服务领域： 它可能导致办事流程繁琐、窗口服务态度僵化、技术应用迟缓，其背后可能是部门间缺乏协调或不愿意打破旧有的工作习惯。
这些“如此”之所以能长期存在，很多时候是因为它们已经融入了环境的底色，变得不那么显眼，甚至被认为是“常识”。
为什么人们会用“从来如此”来论证？
将“从来如此”作为理由并非空穴来风，其背后有着复杂的心理和社会因素：
- 认知惰性与舒适区： 遵循“从来如此”是最省力的方式。它避免了思考、决策和学习新方法的成本。维持现状在心理上提供了安全感和可预测性。
- 对未知的恐惧： 改变意味着不确定性和风险。新的方法可能失败，打破惯例可能带来冲突或批评。相比之下，旧的方式虽然可能有缺点，但至少是已知的。
- 社会认同与归属感： 遵循群体长期以来的做法，能让人感到自己是群体的一部分，获得认同感。挑战“从来如此”有时会被视为离经叛道，可能面临被边缘化的风险。
- 对权威和历史的尊重： 人们可能潜意识里认为，既然一种做法能流传至今，必然有其合理之处，或者是由比自己更有智慧的人设立的。
- 缺乏批判性思维： 没有经过独立思考，简单地接受了周围环境和前人传递的信息，未能区分描述性的事实（“它一直是这样”）和规范性的判断（“它应该是这样”）。
- 既得利益： 有些“从来如此”的模式可能对某些人或群体有利（比如僵化的层级有助于维护某些人的权力），他们会倾向于维护这种模式。
“从来如此”更像是一种逃避深入思考的捷径，一种面对改变时的心理防御机制，而非一个经过理性分析得出的最佳方案。
一个习惯如何固化为“从来如此”？
一个特定的“如此”通常不是一夜之间形成的，它是一个逐渐固化的过程：
- 起源： 最初可能基于当时的特定条件、技术水平或认知局限而采取的一种解决方案。在当时，它可能是有效甚至是最佳的。
- 重复与模仿： 当这种做法被重复使用，并被新加入的人模仿学习后，它就成了“正常”的做法。人们通过观察和参与来习得它。
- 缺乏反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环境可能发生了变化，但这种做法却没有被重新评估。人们习惯了它的存在，忘记了它最初的理由，甚至不再去思考它是否仍然合适。
- 规范化： 虽然没有正式规定，但这种做法在群体中形成了默契的规范。 deviating from it might lead to inefficiency, confusion, or social friction, reinforcing the pressure to conform.
- 合理化： 当有人提出疑问时，人们不是去探究其是否合理，而是倒过来为这种做法寻找理由，最方便的理由就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这个过程就像一条河流，最初可能选择了一条弯曲的路径，因为当时有块巨石挡住了直行的路。后来巨石被移走了，但河水依然沿着旧有的弯道流淌，因为河床已经定型，改变流向需要更大的力量和更长的时间。
有多少“从来如此”经不起推敲？
这是一个难以量化的数字，但可以肯定的是，相当一部分被“从来如此”维系的事物，如果在当前环境下进行理性审视，会发现其效率低下、不公平、过时，甚至有害。
- 效率的损失： 一个部门坚持使用人工录入数据，仅仅因为“过去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而忽略了自动化工具能节省大量时间和减少错误。这是显而易见的效率损耗。
- 机会的错失： 一家公司拒绝尝试新的营销渠道，因为“我们以前只做线下宣传”，错过了数字时代巨大的增长机会。
- 不公平的延续： 某种传统的家庭分工模式，将大部分家务和育儿责任强加给一方，仅仅因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这可能导致家庭成员间的矛盾和个人发展受限。
- 创新的阻碍： 在科研或教育领域，如果仅仅因为“过去的理论或方法是权威的”，就拒绝接受新的观点和实验，那科学和知识就无法进步。
- 潜在的风险： 某种安全操作规范几十年未变，但生产设备和环境已发生巨大变化，固守旧规可能带来安全隐患，仅仅因为“过去没出过事”。
可以说，任何没有经过基于当前实际情况的理性分析和评估，仅仅依靠“历史惯性”来维持的“如此”，都至少是值得怀疑的。
如何去审视和挑战那些“理所应当”的“如此”？
认识到“从来如此”并非天然正确，只是审视改变的第一步。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掌握一套方法来识别、分析和可能地改变那些不再适用的“如此”。
第一步：识别与质疑
培养敏锐的观察力和批判性思维。当你听到“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或者看到某种模式长期未变时，停下来问自己：
- 这个“如此”具体是什么？它的表现形式是什么？
- 它最初是在什么背景下形成的？当时的条件是什么？
- 当前的环境和条件与那时相比，发生了哪些变化？
- 如果换一种方式，会是怎样的？
质疑不是为了否定一切，而是为了开启深入思考的大门。
第二步：探究其“当下”的成本与收益
不要只关注过去“为何如此”，而要分析“现在如此”带来了什么：
- **成本：** 它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金钱或资源？它导致了哪些不便、效率低下、错误或矛盾？它对相关人员（包括自己）造成了哪些负面影响（如压力、不公、发展受限）？
- **收益：** 它在当前环境下仍然带来了哪些好处？它解决了什么问题？它维护了哪些重要的价值观或关系？它的替代方案可能带来哪些风险？
通过对比成本和收益，我们可以更客观地评估一个“如此”的价值。
第三步：寻找替代方案与证据
仅仅指出问题是不够的，更具建设性的是提出可能的替代方案。研究其他组织、其他文化、其他家庭是如何处理类似问题的。查阅新的研究、技术或方法。如果可能，收集数据或小范围试验来证明替代方案的有效性。
挑战“从来如此”最有力的方式之一，是用事实和结果说话。
第四步：沟通与倡导
改变一个长期存在的“如此”往往需要沟通和协作。温和但坚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发现，解释改变的必要性和潜在好处。理解并回应其他人对改变的担忧和阻力。可能需要从小范围的尝试开始，逐步扩大影响。
这个过程可能充满挑战，会遇到顽固的反对和 Inertia，但正是这种审视和挑战的精神，推动着个人、组织乃至社会的进步。
结语：打破惯性的力量
“从来如此”是一种强大的惯性，它提供了稳定和确定，但也可能禁锢思想，阻碍发展。我们不能简单地因为它是旧的就否定它，也不能因为它是旧的就盲目接受它。真正的智慧在于，对每一个“如此”保持一份清醒的审视，问一问：它为什么是如此？现在还需要如此吗？如果不是，有没有更好的方式？
能够提出“从来如此便对么”这个问题，并勇敢地去探究和实践，正是推动进步和优化的重要力量。它鼓励我们从被动的接受者变为主动的思考者和创造者，去构建更加合理、高效、公平和有活力的未来。
